疏奏报神都不足三日,我便收到了李暅召见的旨意,与崔秀几个交代几句,带高金刚与斛律多宝二人轻车还都。天热得很,车里虽置了冰,却也止不住汗水唰唰地流。人马疲乏,至第三日上才至都城——入城便见李暅的近侍笑眯眯地迎来,袖手道:“公主这样慢!大家都等急了。”也不让我回家更衣,引着就往宫中走。我也知自己行得慢了,随他而去,在贞观殿外候了一阵,内中又传旨,说到徽猷殿见。我本以为李暅在贞观殿,但见殿中有宰相候着,又不像是皇帝升座的样子,袖手出去,与那近侍几个金币,才知李暅从昨夜至今,都在徽猷殿中。心头一动,说不出是什么滋味,忍着声气到了阿欢处,但见前殿中肃静无人,侧殿中欢歌笑语,声扬墙外。既忧且愤,揣着手随入侧殿,至内便见有五名宫人,各着一色轻衣,绕成环形,且歌且舞;中间一人,着彩鹤之衣,于烟云缥缈间旋转蹁跹,身段娇柔,芳姿妩媚,好似天宫举行蟠桃会一般。

        帝后同升座于高处,案前也的确摆着桃、李等果,还有蜜渍的瓜子等物,以及葡萄美酒——这两人平常可谓“相敬如宾”,今日却难得地有了几分夫妻之态,同案而坐,同盘而食,使我一见,便觉胸闷气短,大步上前,粗声粗气喊:“陛下、皇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暅本还分了几分心在歌舞之上,见我如此,不免愕然:“太平?”

        阿欢笑道:“才月余不见,怎么又生分起来?”眨眨眼,道:“是怪你阿兄不早些叫你回来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我见她满脸谑笑,不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,昨夜理当无事,心头一松,旋觉愧悔——倘若李暅真在她这过了一夜,最难受的人不是我而是她,我若再装个冷脸,岂不更令她伤心?

        李暅却似想左了,故作威严:“我正要找你。”挥手命歌舞退下,撤下桌案,排开从人,唤我上前:“我叫你去西京,本是委以重任,你倒好,月余不理政事,一理倒出了个什么主意?——看你阿嫂也没用,我已和她说了,平日怎么纵你都无事,若真涉及国家大事,断不可纵了你!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倒拿起当大家长的做派,将我教训起来,说不定还自觉十分妥帖,可惜我从一生下来,就没将他当做一位家长看过,轻轻一笑,道:“阿兄说什么?我怎么不明白?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暅看出我是故意的,不免气急,身子前倾,声线拔高:“关中大汛,朝中赈灾……你却出了个什么主意?连被淹的亭台阁榭都要赈!从古到今,赈灾都是赈济灾民,何曾听过赈济豪富的?荒唐!”

        我道:“阿兄把我想到哪去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暅瞪我道:“少和我嬉皮笑脸——你是不是有庄园被淹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既遣开众人,又留阿欢在场,便不是认真生气,我也不忙解释,笑谑道:“有庄园被淹了,阿兄要赈济赈济我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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