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中武三思与桓彦范、敬晖、崔玄暐俱罢知政事。其后提拔者,一是宗楚客,此人是武氏外甥,论辈分还要唤母亲一句“姨母”,然而母亲在位时,因与武懿宗不和而频获外遣,而今却因此事,使李暅与桓彦范等人俱想起他来,召还为相;一是柳厚德,此老谙悉财事,为人圆滑,唯一的缺点,却在流外出身,偏偏对了李暅的胃口,我一推荐,他便直接允准——这一着还算谨慎,罢去四人,那五人党中留得影响力不那么大的二人在,显得不那么威逼。任命二人,等于将宰相之权略略集中,而所用都是不那么清流,却也不那么“武氏”的人物,算是皇帝与大臣之间的一点妥协。

        若说任命宰相还算是皇帝的常规操作,那么封皇子盼为周王,授雍州牧、歧州刺史、西京留后,于李暅来说可算是一着妙子——倘若李盼与守仁和守忠同日封王,显不出嫡子的身份,大臣们肯定不依,但若过分强调其嫡子身份,又恐导人以遐思,万一误导群臣,争相拥戴嫡子,李暅这皇帝也要头痛。如今这安排,既使李盼看上去与众不同,却又不算特别拔高了他,可谓深得苏味道之模棱精髓。至于将李盼打发回西京这操作,进可解释为嫡子承嗣,使先行回京,收拾祖宗家业,退则可解释为非是冢子,所以先行分封,以明尊卑。反正嘴长在李暅身上,要怎样解释,都由他的心情。

        李盼既回西京,我之返京,便也有了理由——照顾年幼的周王兼雍州牧,顺带接管他的印信。为李盼与我辅佐的第一人是崔秀。他因反驳将母亲迁居上阳宫而被出为河南尉,经我提请,改授雍州长史。次则是郑元一,李暅本想加他同平章事,但他资历尚欠缺些,因改秘书监与礼部侍郎,随我同行。

        临出行前,我又到了上阳宫,与母亲长谈——论起女人干政与治理都城这两件事,她称第二,无人敢称第一,多向她讨教总是不错。何况她自己也多有指导之意。

        母亲的心情与天气一样晴好,也难得地不在楼上,而是到了朝阳台前,督看着基建工程——原本这里有一片林荫,近来因母亲嫌此是伤心地,下令将树木全部砍去,土地刨平,安放秋千架,小球场,小藤椅,小木马等物事,拟将一大片花园,活活改成儿童乐园。这本是将作监与内侍省的活,母亲却偏说服了李暅,叫李湛带人去做。于是我到时,便见母亲斜靠在长乐椅上,一面看着高力士替她逗李暅新进的长尾花鹦鹉,一面望着前方满头大汗的李湛李将军亲率将士挖坑刨地。不愧是三卫精兵,个个装备精良,甲雄胄亮,于是干起活来,也格外地热火朝天、汗流浃背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看得好笑,快步上前,劝了一句:“灰土漫洒,不利于呼吸,阿娘金尊玉体,还是避开些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母亲懒洋洋地道:“我这年纪,有一日是一日,怕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我倒也不好多劝,就叉手在一旁笑,母亲见我模样,倒是又赏了一个斜眼:“阿思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我道:“叫她师傅留住临帖了。”察母亲颜色,特地又道:“还是婉儿有办法,我叫她写字,千方百计,连哄带骗,一个时辰也写不了两个大字,婉儿吩咐一句,就乐颠颠地,比什么都管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母亲轻哼一声,忽地起身便走,见我不解,便道:“灰土漫洒,我倒不怕,你身体弱,还是少惹尘埃为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笑道:“就知道阿娘心疼我。”陪她走得几步,边走边道:“旨意已下,封五郎为周王,授雍州牧,儿这边也得了玺书,明日便启程去西京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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