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下雪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婉儿从前很喜欢这样的雪花,总觉得天地间的一切纷扰都能被这静谧的雪花覆盖,入目之处,只有风、花、雪、月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今日的雪却不同往日的雪。往日的雪纷纷扬扬,斯斯文文地飘洒在四处,堆出秀气而单薄的一层,恰似婉儿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女子,安静美好。今日的雪却格外狂暴,大片大片地打下来,顷刻间便压满了道路,狂风偏还要在这时候卷着大雪飞舞,置劣境于更劣处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劣境无端地令婉儿想起了过去相似的夜晚,她曾在这样的夜晚与小奚相互依偎,也曾在这样的夜里与韦欢对弈谈天。

        而今人还在,天却已经变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婉儿默默地闭了下眼,一手按着窗,一手取了杆,慢慢将窗放下,回身时武曌已披衣过来,高大的背影在灯光映下微微佝偻,白发被灯光映衬,染上一层柔和的黄色,略显浑浊的双眼一对上婉儿,便绽出些许精亮的光来,却并不显锐利,看上去反而出奇地柔和:“在想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婉儿微微垂了眼,一手搭着武曌,扶着她慢慢向内走:“想那一年陛下病重,太子妃为陛下绝食祈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武曌微微一怔,也垂下了眼,手抚在婉儿手上,淡淡道:“为朕祈福的人多了。诚心的不止她一个。她祈福,也未必就纯是为了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婉儿亦淡淡道:“若她这样,还不算诚心,陛下怕是要让人切腹剖心,才能算是诚心了罢?可人若切了腹、剖了心,便活不成了,陛下要这死人的诚心,又有何用呢?“

        武曌脚下一顿,手微微一抬,四根手指在她手背上一弹:“阿婉!“

        婉儿不理会她,扶着她到床边,自去取巾帕敷洗过,一面替她擦手,一面慢悠悠地道:“陛下自问,若换作陛下,该能有几分诚心?——不必易地而处,只消陛下想想婉儿,想想陛下自己待婉儿的诚心,婉儿若病了,陛下愿终身茹素,为婉儿祈福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武曌面色微变,更不悦地唤了一句“婉儿”,婉儿便不再说,一语不发地替她擦洗过,待要唤小奚进来服侍自己洗漱,武曌已先接过巾帕,在盆中一浸,捏起来滤了水,向她脸上便擦:“谁说我待你没有这等诚心?我是不愿你作此诅咒。白日我也并非不愿从你之议,不过此事既因你而起,韦欢必对你心存芥蒂。眼下虽还能按捺,若是日后…“她住了嘴,两眼带着打量看过来,这是她惯常的姿态,近来更是常以这一套动作——话只说一半,若有所思地斜眼打探,等人自己开口。

        婉儿镇定自若,并不发言,两手伸出,去接巾帕——武曌也任她接了,次后便捧了盆来,奉武曌低头漱了口,端开水盆,回来时见武曌已除了外袍,倚在床沿,一手搭在额上,闭着眼,慢慢道:“这些人,一个都不叫我省心。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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