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昼短,酉时的梆子敲过一半,日色已渐渐沉了下来,此刻金陵城晏府内的下人们亦是照着规矩将各处点上烛火。晏府南院崇安堂的梢间里头,端正坐着一位清贵的老妇,手中只攥着一串佛珠念着,直到看完手中书信神色才有了些许松动,这便是晏府老爷晏守的嫡母,金陵晏府如今的当家人晏老太太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旁站着的另一位老妇见老太太神色不虞,刚想开口打探两句,却见老太太的眼神如刀子一般飞来,“你自个儿瞧瞧殷姨娘做的好事!”

        那老妇颤着身子去捡老太太扔在地上的几张信纸,却又不识字只得尴尬地立着,只听老太太冷笑道,“好个厉害的,趁着我和太太不随着老爷在任上,她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些,连曹家送去的人也敢动!现下吴姨娘已是没了,若是曹家和吴家来问,你要我如何交代?!”

        老太太身后的庄妈妈瞥了几眼信纸,又听得老太太的话,已是明白了大半,见老太太气得有些发喘,一面急忙上前抚着老太太的背,一面看着那不安的老妇嘴角带着些许讽刺与轻蔑道,“太姨娘,等这回殷姨娘跟着回了金陵,您还是劝她安分些罢,毕竟她是从您院子里头出去的,又是您的干女儿。咱们老太太的话,她可听不进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老妇正是晏守的亲生母亲尤氏,如今府里都称一句太姨娘。然则礼法重于血缘,嫡母重于生母,况且晏守虽是庶子,却是一直记在老太太名下,故而她的地位自然越不过老太太。太姨娘转着眼珠子怯怯道,“吴姨娘一场风寒病死了,是她福薄,同殷姨娘有什么相干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庄妈妈上前一步,威势逼人,瞪着眼睛道,“吴姨娘去徽州前身子康健得很,过去不过是老爷一任的功夫,又是小产又是多病,生生没熬过这个冬天,才叫一场风寒送了去!况且,吴姨娘恰恰就在老爷任期将满之时没了,这难不成也是巧合?!只可怜了二姑娘,才几岁的孩子就没了亲娘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太姨娘见老太太虽留在金陵,却诸事知悉,亦是无奈,只得咬着牙跪下道,“我那干女儿大字不识一个,哪里会这些害人的把戏?求老太太明察呀!”

        老太太看也不看她,只自嘲般摇摇头,“你不必替她说话,该查的我自会叫人去查,至于你……我当真后悔,当初心软没把你送出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庄妈妈接口道,“太姨娘,您也惜福罢,当初老太太体念您带着老爷的苦楚,才在老爷娶了太太后给了您独立的院子,让您也体面地享享儿孙福,您遍金陵打听打听,谁家正房太太对妾室这样好的……哼,可您倒好,转头就弄出一个殷姨娘来打老太太和太太的脸面!这几年您还这么周全富贵地在这府里,已是老太太的善心了!”一席话说得太姨娘脸色发白,不过庄妈妈战斗力惊人并不打算止步于此,“太太是什么出身?她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堂妹,开国功臣曹家的姑娘,满门的尊贵荣耀!您倒好,竟在太太有孕的时候弄出殷姨娘来,害得太太小产,您手上可是沾了人命的!”

        太姨娘缩在地上不敢说话,只偷偷觑着老太太。而老太太这等有爵之家出身的嫡女并不耐烦跟这种粗俗之人多解释,正在心烦之时,门房有人来报,“太太过来请安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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